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草堂詩話 宋‧蔡夢弼

굴어당 2013. 7. 6. 10:40

 

 

草堂詩話 宋‧蔡夢弼

卷一

名儒嘉話凡二百餘條

淮海秦少游《進論》曰:〔杜子美之於詩,實集眾流之長,適當其時而已。昔蘇武、李陵之詩,長於高妙;曹植、劉公幹之詩,長於豪逸;陶潛、阮籍之詩,長於沖澹;謝靈運、鮑照之詩,長於峻潔;徐陵、庾信之詩,長於藻麗。於是子美窮高妙之格,極豪逸之氣,包沖澹之趣,兼峻潔之姿,備藻麗之態,而諸家之作所不及焉。然不集諸家之長,子美亦不能獨至於斯也,豈非適當其時故耶?孟子曰:〔伯夷,聖之清者也;伊尹,聖之任者也;柳下惠,聖之和者也;孔子,聖之時者也。孔子之謂集大成。〕嗚呼!子美亦集詩之大成歟?〕

此條見秦觀《淮海集》卷二十二《進論‧韓愈論》,文字稍異。

鳳臺王彥輔《詩話》曰:〔唐興,承陳、隋之遺風,浮靡相矜,莫祟理致。開元之間,去雕篆,黜浮華,稍裁以雅正。雖飾句繪章,人得一概,各爭所長。如太羹元酒者,薄滋味;如孤峰絕岸者,駭廊廟;穠華可愛者,乏風骨;爛然可珍者,多玷缺。逮至子美之詩,周情孔思,千彙萬狀,茹古涵今,無有涯涘;森嚴昭煥,若在武庫,見戈戟布列,蕩人耳目。非特意語天出,尤工於用字,故卓然為一代冠,而歷世千百,膾炙人口。予每讀其文,竊苦其難曉。如《義鶻行》〔巨顙拆老拳〕之句,劉夢得初亦疑之,後覽《石勒傳》,方知其所自出。蓋其引物連類,掎摭前事,往往而是。韓退之謂〔光燄萬丈長〕,而世號〔詩史〕,信哉!〕

此條見《黃氏補千家集注杜工部詩史》卷前所載王彥輔《增注杜工部詩序》,文字微異。

東坡《蘇子瞻詩話》曰:〔太史公論《詩》:〔《國風》好色而不淫,《小雅》怨誹而不亂。〕以予觀之,是特識變風、變雅耳,烏睹詩之正乎?昔先王之澤衰,然後變風發乎情,雖衰而未竭,是以猶止於禮義,以為賢於無所止者而已。若夫發於性,止於忠孝,其詩豈可同日而語哉!古今詩人眾矣,而子美獨為首者,豈非以其流落饑寒,終身不用,而一飯未嘗忘君也歟?〕

此條見《蘇東坡集》前集卷二十四《王定國詩集敘》,文字稍異。

後山陳無己《詩話》曰:〔黃魯直言:〔杜子美之詩法出審言,句法出庾信,但過之耳。〕〕苕溪胡元任曰:〔老杜亦自言〔吾祖詩冠古〕,則其詩法乃家學所傳耳。〕

陳無己語見《後山詩話》,文字稍異。胡仔語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六。

《詩眼》曰:〔古人學問,必有師友淵源。漢楊惲一書,迥出當時流輩,則司馬遷外甥故也。自杜審言已自工詩,當時沈佺期、宋之問等,同在儒館為交游,故杜甫律詩布置法度,全學沈佺期,更推廣集大成耳。沈有云:〔雲白山青千萬里,何時重謁聖明君。〕甫云:〔雲白山青萬餘里,愁看直北是長安。〕沈有云:〔人疑天上坐,魚似鏡中懸。〕甫云:〔春水船如天上坐,老年花似霧中看。〕是皆不免蹈襲前輩,然前後傑句,亦未易優劣也。〕

此條亦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六,文字微異。

山谷黃魯直《詩話》曰:〔〔船如天上坐,人似鏡中行〕,〔人疑天上坐,魚似鏡中懸〕,沈雲卿之詩也。雲卿得意於此,故屢用之。老杜〔春水船如天上坐〕,祖述佺期之語也,繼之以〔老年花似霧中看〕,蓋觸類而長之也。〕苕溪胡元任曰:〔沈雲卿之詩,源於王逸少《鏡湖詩》所謂〔山陰路上行,如在鏡中遊〕之句。然李太白《入青溪山》詩云:〔人行明鏡中,鳥度屏風裏。〕雖有所襲,語益工也。〕

此條亦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後集卷五引《復齋漫錄》,但稱〔山谷言〕。《能改齋漫錄》卷八引作〔《潘子真詩話》云〕。

《詩眼》曰:〔黃魯直謂文章必謹布置。以此概考古人法度,如杜子美《贈韋見素》詩云:〔紈褲不餓死,儒冠多誤身。〕此一篇立意也,故使人靜聽而具陳之耳。自〔甫昔少年日〕至〔再使風俗淳〕,皆言儒冠事業也。自〔此意竟蕭條〕至〔蹭蹬無縱鱗〕,言誤身事也。則意舉而文備,故已有是詩矣。然必言其所以見韋者,於是以〔厚愧〕、〔真知〕之句。所以真知者,謂傳誦其詩也。然宰相職在薦賢,不當徒愛人而已,士固不能無望,故曰
〔竊效貢公喜,難甘原憲貧〕。果不能薦賢,則去之可也,故曰
〔焉能心怏怏,祇是走踆踆〕,又將入海而去秦也。然其去也,必有遲遲不忍之意,故曰
〔尚憐終南山,回首清渭濱〕。則所知不可以不別,故曰
〔常擬報一飯,況懷辭大臣〕。夫如此,是可以相忘於江湖之外,雖見素亦不得而見矣,故曰
〔白鷗波浩蕩,萬里誰能馴〕也。此詩布置最得正體,如官府甲第、廳堂房室,各有定處,不可亂也。〕又云:〔詩有一篇命意,有句中命意。如老杜《上韋見素》詩,布置如此,是一篇命意也。至其道遲遲不忍去之意,則曰
〔尚憐終南山,回首清渭濱〕;其道欲與見素別,則曰
〔常擬報一飯,況懷辭大臣〕。此句中命意也。蓋如此,然後可以頓挫高雅矣。〕

此條亦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十、《詩話總龜》後集卷三十一等,文字稍異。

鳳臺王彥輔《麈史》曰:〔杜審言,子美之祖也。唐則天時,以詩擅名,與宋之問相唱和。其詩有〔綰霧青條弱,牽風紫蔓長〕,又有〔寄語洛城風日道,明年春色倍還人〕之句。若子美〔林花著雨胭脂落,水荇牽風翠帶長〕,又云〔傳語風光共流轉,暫時相賞莫相違〕。雖不襲取其意,而語脈蓋有家法矣。

此條見《塵史》卷中,文字稍異。

《文昌雜錄》曰:〔唐歲時節物,元日則有屠蘇酒、五辛盤、膠牙餳,人日則有煎餅,上元則有絲籠,二月二日則有迎富貴果子,三月三日則有鏤人,寒食則有假花雞毬、鏤雞子、千堆蒸餅、餳粥,四月八日則有糕糜,五月五日則有百索粽子,夏至則有結杏子,七月七日則有金針、織女臺、乞巧果子,八月一日則有點炙杖子,九月九日則有茱萸、菊花酒、糕、臘日則有口脂、面藥、澡豆,立春則有綵勝、雞、燕、生菜。杜甫春日詩:〔春日春盤細生菜。〕又曰:〔勝裏金花巧耐寒。〕重陽詩曰:〔茱萸賜朝士。〕《臘日》詩曰:〔口脂面藥隨恩澤。〕是皆記當時之所重也。〕

此條見龐元英《文昌雜錄》卷三,文字稍異。

《金石錄》曰:〔唐《六公詠》,李邕撰,胡履靈書。余初讀杜甫《八哀詩》云:〔朗詠《六公篇》,憂來豁蒙蔽。〕恨不見其詩,晚得石本。其文辭高古,真一代佳作也。六公者,五王各為一章,狄丞相為一章。〕

此條見趙明誠《金石錄》卷二十六。

秦少游《詩話》曰:〔曾子固文章妙天下,而有韻者輒不工;杜子美長於歌詩,而無韻者幾不可讀。〕夢弼謂:無韻者,若《課伐木詩序》之類是也。

此條亦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後集卷五,引《藝苑雌黃》作東坡語,胡仔按云:〔少游嘗有此語,《藝苑》以為東坡,誤矣。〕引文較此為詳。

《遯齋閒覽》曰:〔杜子美之詩,悲懽窮泰,發歛抑揚,疾徐縱橫,無施不可。故其詩有平淡簡易者,有綿麗精確者,有嚴重威武若三軍之帥者,有奮迅馳驟若泛駕之馬者,有淡泊閒靜若山谷隱士者,有風流醞藉若貴介公子者。蓋其詩緒密而思深,觀者苟不能臻其閫奧,未易識其妙處,夫豈淺近者所能窺哉?此甫之所以光掩前人而後來無繼也。元稹謂兼人之所獨專,斯言信矣!〕

此條亦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六、《諸家老杜詩評》卷五,系引王安石語。

《隱居詩話》曰:〔子美潭州詩:〔岸花飛送客,檣燕語留人。〕謂喪亂之際,人無樂善喜士之心,至於一將一迎,曾不若岸花、檣燕也。詩在優柔感諷,不在逞豪放而詬怒也。子美最善評詩,觀其愛李白深矣。至稱白則曰:〔李侯有佳句,往往似陰鏗。〕又曰:〔清新庾開府,俊逸鮑參軍。〕信斯言也。觀陰鏗、鮑照詩,則知所謂主優柔而下豪放者,為不虛矣。〕

此條見魏泰《臨漢隱居詩話》,文字稍異。

《詩眼》曰:〔古人律詩,亦是一片文章,語或似無倫次,而意若貫珠。《十二月一日》詩云:〔今朝臘月春意動,雲安縣前江可憐。〕此詩立意,念歲月之遷易,感異鄉之飄泊。其曰:〔一聲何處送書鴈,百丈誰家上水船。〕則羈旅愁思,皆在目前。〔未將梅蕊驚愁眼,要取椒花媚遠天。〕梅望春而先花,椒將夏而乃繁,言滯留之勢,當自冬過春,始終見梅椒,則百花之開落皆在其中矣。以此益念故國,思朝延,故曰:〔明光起草人所羡,肺病幾時朝日邊。〕《聞官軍收河北》詩云:〔劍外忽傳收薊北,初聞涕淚滿衣裳。〕夫人感極則悲,悲定而後喜,忽聞大盜之平,喜唐室復見太平。顧視妻子知免流離,故曰:
〔卻看妻子愁何在?〕其喜之至也,不知手之舞之,足之蹈之,故曰:
〔漫卷詩書喜欲狂。〕從此有樂生之心,故曰:
〔白日放歌須縱酒。〕於是率中原流寓之人同歸,以青春和暖之時即路,故曰:
〔青春作伴好還鄉。〕言其道塗,則曰〔即從巴峽穿巫峽〕;言其所歸,則曰
〔便下襄陽向洛陽。〕此蓋曲盡一時之意,愜當眾人之情,通暢有條理,如辯士之語言,然所謂意若貫珠也。〕

此條亦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七、《竹莊詩話》卷六,文字稍異。

石林葉夢得《詩話》曰:〔詩人以一字為工,世固知之,惟老杜變化開闔,出奇無窮,殆不可以形跡捕詰。如〔江山有巴蜀,棟宇自齊梁〕,則其遠近數千里,上下數百年,只在〔有〕與〔自〕兩字間,而吞吐山川之氣,俯仰古今之懷,皆見於言外,此工妙至到,人力不可及也。〕

此條引文見《石林詩話》卷中,文有刪節。

《學林新編》曰:〔《田舍》詩云:〔櫸柳枝枝弱,枇杷樹樹香。〕或謂櫸柳者,柳之一種,其名為櫸柳,非雙聲字也,枇杷乃雙聲字,櫸柳不可以對枇杷。某謂此詩題曰《田舍》,則當在田舍時偶見二物,蓋所謂景物如此,乃以為對爾。如《覓松苗子》詩云:〔落落出群非櫸柳,青青不朽豈楊梅。〕以櫸柳對楊梅,乃正對也。然則以櫸柳對枇杷非誤也。《寄高詹事》云:〔天上多鴻鴈,池中足鯉魚。〕鴻鴈二物也,鯉者,魚之一種,其名為鯉,疑不可以對鴻鴈。然《懷李太白》云:〔鴻鴈幾時到,江湖秋水多。〕以鴻鴈對江湖,為正對矣。《得舍弟消息》云:〔浪傳烏鵲喜,深負鶺鴒詩。〕烏鵲二物,疑不可以對鶺鴒,然《偶題》云:〔音書恨烏鵲,號怒怪熊羆。〕以烏鵲對熊羆,為正對矣。《寄李白》云:〔幾年遭鵩鳥,獨泣向麒麟。〕鵩鳥乃鳥之名鵩者,疑不可以對麒麟。然《寄賈岳州嚴巴州兩閣老》云:〔貔虎閑金甲,麒麟受玉鞭。〕以貔虎對麒麟,為正對矣。《哭韋之晉》云:〔鵩鳥長沙諱,犀牛蜀郡憐。〕以鵩鳥對犀牛,為正對矣。子美豈不知對屬之偏正邪?蓋其縱橫出入無不合也。〕

此條見王觀國《學林》卷八,文字微異。

後山陳無己《詩話》曰:〔杜之詩法,韓之文法也。詩文各有體,韓以文為詩,杜以詩為文,故不工耳。〕

此條見陳師道《後山詩話》,乃黃庭堅語。

石林葉夢得《詩話》曰:〔禪宗謂雲門有三種語:其一為隨波逐浪句,謂隨物應機,不主故常;其二為截斷眾流句,謂超出言外,非情識所到;其三為函蓋乾坤句,謂泯然皆契,無間可伺;其深淺以是為序。余嘗戲為學子言:老杜詩亦有此三種語,但先後不同,以〔波漂菰米沉雲黑,露冷蓮房墜粉紅〕為函蓋乾坤句,以〔落花游絲白日靜,鳴鳩乳燕青春深〕為隨波逐浪句,以〔百年地僻柴門迥,五月江深草閣寒〕為截斷眾流句。若有解此,當與渠同參。〕

此條見《石林詩話》卷上,文字微異。

山谷黃魯直《詩話》曰:〔子美作詩,退之作文,無一字無來處,蓋後人讀書少,故謂杜韓自作此語耳。古人之為文章,真能陶冶萬物,雖取古人陳言入翰墨,如靈丹一粒,點鐵成金也。〕

此條見《豫章黃先生文集》卷十九《答洪駒父書三首》其三,文字稍異。

《漫叟詩話》曰:〔詩中有拙句,不失為奇作。若子美云〔兩箇黃鸝鳴翠柳,一行白鷺上青天〕之句是也。〕

此條亦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九。

苕溪胡元任《叢話》曰:〔律詩有扇對格,第一與第三句對,第二與第四句對。如少陵《哭台州鄭司戶蘇少監》詩云:
得罪台州去,時危棄碩儒。移官蓬閣後,榖貴歿潛夫。

東坡蘇子瞻《和鬱孤臺》詩云:〔邂逅陪車馬,尋芳謝朓州。凄涼望鄉國,得句仲宣樓〕之類是也。〕

此條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九,文字微異。

《漫叟詩話》曰:〔杜詩有〔自天題處濕,當暑著來清〕,自天、當暑,乃全語也。東坡蘇子瞻詩云:〔公獨未知其趣耳,臣今時復一中之。〕可謂青出於藍。〕苕溪胡元任《叢話》曰:〔子瞻此詩,戲徐君猷、孟亨之皆不飲酒,不止天生此對,其全篇用事親切,尤可喜。詩云:
孟嘉嗜酒桓溫笑,徐邈狂言孟德疑。公獨未知其趣耳,臣今時復一中之。
風流自有高人識,通介寧隨薄俗移。二子有靈應撫掌,吾孫還有獨醒時。

皆徐、孟二人事也。〕

此條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九,文字微異。

《呂氏童蒙訓》曰:〔陸士衡《文賦》:〔立片言以居要,乃一篇之警策。〕此要論也。文章無警策,則不足以傳世,蓋不能竦動世人。如杜子美及唐人諸詩,無不如此。但晉宋間人專致力於此,故失於綺靡,而無高古氣味。子美詩云:〔語不驚人死不休。〕所謂驚人語,即警策也。〕

此條亦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九、《仕學規範》卷三十五、《竹莊詩話》卷一、《詩人玉屑》卷六。

蔡絛《西清詩話》曰:〔子美洞庭詩云:〔吳楚東南坼,乾坤日夜浮。〕不知子美胸中吞幾雲夢也。〕

此條亦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九,文字稍異。

三山老人《胡氏語錄》曰:〔子美《慈恩寺塔》詩,乃譏天寶時事也。山者,人君之象。〔秦山忽破碎〕,則人君失道矣。賢不肖混殽,而清濁不分,故曰〔涇渭不可求〕。天下無綱紀文章,而上都亦然,故曰〔俯視但一氣,焉能辨皇州〕。於是思古之聖君不可得,故曰〔回首叫虞舜,蒼梧雲正愁〕。是時明皇方耽於淫樂而不已,故曰〔惜哉瑤池飲,日宴崑崙丘〕。賢人君子多去朝廷,故曰〔黃鵠去不息,哀鳴何所投〕。惟小人貪竊祿位者在朝,故曰〔君看隨陽鴈,各有稻粱謀〕。〕

此條亦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十二,文字稍異。

石林葉夢得《詩話》曰:〔詩語固忌用巧太過,然緣情體物,自有天然工巧,而不見其刻削之痕。老杜〔細雨魚兒出,微風燕子斜〕,此十字殆無一字虛設。細雨著水面為漚,魚常上浮而淰。若大雨,則伏而不出。燕體輕弱,風猛則不能勝,惟微風乃受以為勢,故又有〔輕燕受風斜〕之句。至若〔穿花蛺蝶深深見,點水蜻蜓款款飛〕,〔深深〕字若無〔穿〕字,〔款款〕字若無〔點〕字,皆無以見其精微如此。然讀之渾然,全似未嘗用力,此所以不礙其氣格超勝。唐末諸子為之,便當如〔魚躍練江拋玉尺,鶯穿絲柳織金梭〕體矣。〕

此條見《石林詩話》卷下,文字微異。

東坡《蘇子瞻詩話》曰:〔七言之偉麗者,如子美云〔旌旗日暖龍蛇動,宮殿風微燕雀高。〕〔五更鼓角聲悲壯,三峽星河影動搖。〕爾後寂寞無聞焉。直至歐陽永叔云:〔滄波萬古流不盡,白鳥雙飛意自閒。〕〔萬馬不嘶聽號令,諸蕃無事著耕耘。〕可以並驅爭先矣。〕

此條見《東坡題跋》卷三。

《詩眼》曰:〔世俗喜綺麗,知文者能輕之。後生好風花,老大即厭之。然文章論當理不當理耳。苟當於理,則綺麗風花,同入于妙;苟不當理,則一切皆為長語。上自齊梁諸公,下至劉夢得、溫飛卿輩,往往以綺麗風花累其正性,其過在於理不勝而詞有餘也。子美云:〔綠垂風折筍,紅綻雨肥梅。〕〔岸花飛送客,檣燕語留人。〕亦極綺麗,其模寫景物,意自親切,所以妙絕古今。其言舂容閒適,則有〔穿花蛺蝶深深見,點水蜻蜓款款飛〕,〔落花游絲白日靜,鳴鳩乳燕青春深〕。其言秋景悲壯,則有〔藍水遠從千澗落,玉山高並兩峰寒〕,〔無邊落木蕭蕭下,不盡長江滾滾來〕。其富貴之詞,則有〔香飄合殿春風轉,花覆千官淑景移〕,〔麒麟不動爐煙轉,孔雀徐開扇影還〕。其弔古,則有〔映階碧草自春色,隔葉黃鸝空好音〕,〔竹送清溪月,苔移玉座春〕。皆出於風花,然窮盡性理,移奪造化。自古詩人,巧則不壯,壯則不巧。巧而能壯,乃如是也矣。〕

此條亦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十,文字稍異。

《隱居詩話》曰:〔李光弼代郭子儀,入其軍,號令不更而旌旗改色。及其亡也,子美哀之云:〔三軍晦光彩,烈士痛稠疊。〕前人謂杜甫之為〔詩史〕,蓋為是也。非但序陳跡,摭故實而已。〕

此條引文與《臨漢隱居詩話》文字稍異。

崔德符曰:〔少陵《八哀詩》,可以表裏《雅》、《頌》,中古作者莫及也。兩紀行詩,《發秦州》至《鳳凰臺》、《發同谷縣》至《成都府》二十四首,皆以經行為先後,無復差舛。昔韓子蒼嘗論此詩筆力變化,當與太史公諸贊方駕,學者宜常諷誦之。〕

此條亦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十一引《少陵詩總目》,亦作崔德符語。

苕溪胡元任《叢話》曰:〔李、杜畫像,古今詩人題詠多矣。若杜子美,其詩高妙,固不待言,要當知其平生用心處,則半山老人之詩得之矣。若李太白,其豪氣蓋世,千載之下,猶可嘆想,則東坡居士之贊盡之矣。半山老人詩云:
吾觀少陵詩,謂與元氣侔。力能排天斡九地,壯顏毅色不可求。
浩蕩八極中,生物豈不稠。醜妍巨細千萬殊,竟莫見以何雕鎪。
惜哉命之窮,顛倒不見收。青衫老更斥,餓走半九州。
瘦妻僵前子仆後,攘攘盜賊森戈矛。吟哦當此時,不廢朝廷憂。
常願天子聖,大臣各伊周。寧令吾廬獨破受凍死,不忍四海赤子寒颼颼。
傷屯悼屈止一身,嗟時之人我所羞。所以見公像,再拜涕泗流。
推公之心古亦少,願起公死從之遊。

東坡居士贊云:
天人幾何同一漚,謫仙非謫乃其遊。
麾斥八極隘九州,化為兩鳥鳴相酬,一鳴一止三千秋。
開元有道為少留,縻之不可矧肯求。西望太白橫峨岷,眼高四海空無人。
大兒汾陽中令君,小兒天台坐忘身。
平生不識高將軍,手汙吾足乃敢嗔,作詩一笑君應聞。

〕半山老人,王介甫也。

此條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十一。

《詩眼》曰:〔孫莘老嘗謂老杜《北征》詩勝韓退之《南山詩》,王平甫以謂《南山》勝《北征》,終不能相服。時山谷黃魯直尚少,乃曰:〔若論工巧,則《北征》不及《南山》,若書一代之事,以與《國風》、《雅》、《頌》相為表裏,則《北征》不可無,而《南山》雖不作未害也。〕二公之論遂定。〕

此條亦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十二、《竹莊詩話》卷十二。

《隱居詩話》曰:〔夏鄭公竦評老杜《初月》詩:〔微升紫塞外,已隱暮雲端〕,以為意主肅宗也。鄭公善評詩者也,吾觀韓退之〔煌煌東方星,奈此眾客醉〕,其順宗時作也。〔東方〕,謂憲宗在儲也。〕

此條引文與《臨漢隱居詩話》文字微異。

山谷黃魯直《詩話》曰:〔好作奇語,自是文章一病,但當以理為主,理得而辭順,文章自然出群拔萃。觀子美到夔州後詩,韓退之自潮州還朝後文,皆不煩繩削而自合矣。〕

此條引文見《豫章黃先生文集》卷十九《與王觀復書三首》其一。

《迂叟詩話》曰:〔唐曲江,開元、天寶中,旁有殿宇,安史亂後,其地盡廢。文宗覽杜甫詩云:〔江頭宮殿鎖千門,細柳迎蒲為誰綠。〕因建紫雲樓、落霞亭,歲時賜宴,又詔百司於兩岸建亭館焉。〕

此條不見今傳本《溫公續詩話》,而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十三。亦見宋敏求《春明退朝錄》卷中,但不云司馬光語。

苕溪胡元任《叢話》曰:〔《嚴氏溪放歌》云:〔劍南歲月不可度,邊頭公卿仍獨驕。〕按《唐史‧杜甫傳》:〔嚴武以世舊,待甫甚善。甫嘗醉登武床,瞪曰:嚴挺之乃有此兒!武亦暴猛,外若不為忤,中銜之。一日,欲殺甫,集吏於門,武將出,冠鉤於簾三,左右白其母,奔救得止。〕以此知〔邊頭公卿仍獨驕〕之句,當為此也。〕

此條引文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十三,文有刪節。

苕溪胡元任《叢話》曰:〔子美《戲作花卿歌》,細考此歌,想花卿當時在蜀中,雖有一時平賊之功,然驕恣不法,人甚苦之。故子美不欲顯言之,但云〔人道我卿絕世無,既稱絕世無,天子何不喚取守東都。〕語句含蓄,蓋可知。〕

此條引文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十四,文有刪節。

《東原錄》曰:〔子美《送楊六判官使西蕃》詩云:〔子雲清自守,今日起為官。〕諸本皆然。予謂〔今〕當作〔金〕,蓋金日磾本休屠王太子,與母閼氏俱沒入官,輸黃門養馬,武帝嘗奇之,賜湯沐衣冠,拜為馬監。唐中興時,贊普必有相類者,故甫用之也。〕或曰〔子雲〕對〔今日〕,但取〔日〕以對〔雲〕也。

蜀人師古《詩話》曰:〔子美《江村》詩云:〔老妻畫紙為棋局,稚子敲針作釣鉤。〕謂〔妻比臣,夫比君,棋局,直道也。針本全直而敲曲之,言老臣以直道成帝業,而幼君壞其法。稚子,比幼君也。〕此《天廚禁臠》之說也。或說老妻以比楊貴妃,稚子以比安祿山,蓋祿山為貴妃養子。棋局,天下之喻也,貴妃欲以天下私祿山,故祿山得以邪曲,包藏禍心;此說似為得之。雖然,子美之意亦不如此。老妻、稚子,乃甫之妻子,甫肯以己妻子而托意於淫婦人與逆臣哉!理必不然。且如《進艇》詩云:〔晝引老妻乘小艇,晴看稚子浴清江。〕則又將何所比況乎?此皆村居與妻子適情以自樂,故形之詩詠,皆若托意於草木鳥獸之類,不宜區區肆穿鑿也。〕

此條亦見《分門集注杜工部詩》卷七、《影宋王狀元集百家注編年杜陵詩史》卷十二《江村》詩注。《黃氏補千家集注杜工部詩史》卷二十一、徐居仁編《集千家注分類杜工部詩》卷七所引,只少〔故形之詩詠〕以下數語。

《呂氏童蒙訓》曰:〔謝無逸語汪信民云:老杜有自然不做底語到極至處者,有雕琢語到極至處者。如〔丹青不知老將至,富貴於我如浮雲〕,此自然不做底語到極至處者也;如〔金鐘大鏞在東序,冰壺玉衡懸清秋〕,此雕琢語到極至處者也。〕

此條亦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六。

蜀人師古《詩話》曰:〔子美遣興詩云:〔筍根稚子無人見,沙上鳧雛傍母眠。〕稚子為之說者不一:或以為竹鼸;或以為雉雛;或以為筍,皆非也。殊不知子美多借為對偶,其句語相混,後人多不曉其義。稚子,乃甫之子宗文也。甫有二子:一曰宗文,字稚子;二曰宗武,字驥子。如云:〔驥子春猶隔,鶯歌暖正繁。〕乃《憶幼子》之詩也,借〔驥子〕以對〔鶯歌〕,正似此以〔稚子〕對〔鳧雛〕之類是也。甫有詩云:〔老妻畫紙為棋局,稚子敲針作釣鉤〕。又云:〔晝引老妻乘小艇,晴看稚子浴清江〕。又云:〔鄰人有美酒,稚子夜能賒〕。則稚子乃宗文也,審矣!〔筍根稚子無人見〕,此尋兒不見,忽於竹叢邊得子,遂有此句,復何疑乎?殊不看下句〔沙上鳧雛傍母眠〕,以禽鳥猶知愛其子,可以人反不如之乎?蓋謂小兒戲於竹邊,偶尋不見,遂至感物以興己意,其理灼然也。〕

此條亦見《分門集注杜工部詩》卷二、《影宋王狀元集百家注編年杜陵詩史》卷十三《絕句漫興九首》詩注。《黃氏補千家集注杜工部詩史》卷二十二、徐居仁編《集千家注分類杜工部詩》卷十所引,較前二本為簡。

苕溪胡元任《叢話》曰:〔律詩之作,用字平側,世固有定體,眾共守之。然不若時用變體,如兵之出奇,變化無窮,以驚世駭目。如老杜詩云:
竹裏行廚洗玉盤,花邊立馬簇金鞍。非關使者徵求急,自識將軍禮數寬。
百年地僻柴門迥,五月江深草閣寒。看弄漁舟移白日,老農何有罄交歡。

此乃七言律詩之變體也。又云:
山瓶乳酒下青雲,氣味濃香幸見分。鳴鞭走送憐漁父,洗盞開嘗對馬軍。

此乃絕句律詩之變體也。又有七言律詩,至第三句便失粘,落平側,亦別是一體。唐人用此甚多,但今人少用耳。如有云:
搖落深知宋玉悲,風流儒雅亦吾師。悵望千秋一灑淚,蕭條異代不同時。
江山故宅空文藻,雲雨荒臺豈夢思。最是楚宮俱泯滅,舟人指點到今疑。

又有云:
謾向江頭把釣竿,懶眠沙草愛風湍。莫倚善題鸚鵡賦,何須不著鵔鸃冠。
腹中書籍幽時曬,肘後醫方靜處看。興發會能馳駿馬,終須重到使君灘。

此二詩起頭用側聲,故第三句亦用側聲。又有云:
暮春三月巫峽長,皛皛行雲浮日光,雷聲忽送千峰雨,花氣渾如百和香。
黃鶯過水翻迴去,燕子銜泥濕不妨。飛閣捲簾圖畫裏,虛無只少對瀟湘。

此詩起頭用平聲,故第三句亦用平聲。凡此皆律詩之變體,學者不可不知也。〕

此條引文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七,文有刪節。

蜀人師古《詩話》曰:〔子美《古柏行》:〔霜皮溜雨四十圍,黛色參天二千尺。〕說者謂闊四十圍,長二千尺,何其長與廣不相等耶?有以兩指為圍,有以合抱為圍,若用指為圍,則長而太瘦,若用抱為圍,則又褊而短。甫之言果為如何?大抵詩人之言,不必於長短小大而求其疵也。詩取其意,不必泥其語,孟子謂〔不以文害辭,不以辭害意〕,蓋知詩者也。〕

潁濱蘇子由曰:〔老杜陷賊時,有《哀江頭》詩云:
少陵野老吞聲哭,春日潛行曲江曲。江頭宮殿鎖千門,細柳新蒲為誰綠?
憶昔霓旌下南苑,苑中萬物生顏色。昭陽殿裏第一人,同輦隨君侍君側。
輦前才人帶弓箭,白馬嚼囓黃金勒。翻身向天仰射雲,一箭正墜雙飛翼。
明眸皓齒今何在?血污遊魂歸不得。清渭東流劍閣深,去住彼此無消息。
人生有情淚沾臆,江水江花豈終極。黃昏胡騎塵滿城,欲往城南望城北。

予愛其詞氣如百金戰馬,注坡驀澗,如履平地,得詩人之遺法也。〕

此條引文見蘇轍《欒城集》卷八《詩病五事》。

苕溪胡元任《叢話》曰:〔子美《江南逢李龜年》詩云:
岐王宅裏尋常見,崔九堂前幾度聞。正是江南好風景,落花時節又逢君。

此詩非子美作。岐王開元十四年薨,崔滌亦卒於開元中,是時子美方十五歲,天寶後子美未嘗至江南。〕夢弼謂當考。

此條引文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十四。

萬竹高元之端叔《荼甘錄》曰:〔老杜《螢火》詩:
幸因腐草出,敢近太陽飛。未足臨書卷,時能點客衣。

似譏當時閹人用事,於人君之前,不能主張文儒,而乃知青蠅之點素也。說者謂喻小人有才而侵侮大德,豈不誤哉!〕

此條亦見《韻語陽秋》卷二,文字幾乎全同,但不云出自高元之《荼甘錄》。

廣陵馬永卿大年《嬾真子錄》曰:
日臨公館靜,畫滿地圖雄。劍閣星橋北,松州雪嶺東。
華夷山不斷,吳蜀水相通。興與煙霞會,清樽幸不空。

右杜工部《嚴武廳詠蜀道畫圖》。是時武跋扈,微有割據之意,故甫於詩諷之云〔山不斷〕、〔水相通〕,以言蜀不可割據也。幕下有益於東道者,有如此也。〕

此條引文見《嬾真子錄》卷四,文字微異。

丹陽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傳云:學士大夫,則知尊祖矣。族之所在,祖之所出也,其可以不敬乎?陶淵明有《贈長沙公詩序》云:〔長沙公於余為族祖,同出大司馬,昭穆既遠,已為路人。〕故其詩云:〔同源分流,人易世疏。慨然寤歎,念茲厥初。禮服遂悠,歲月眇徂。感彼行路,眷然躊躇。〕蓋深傷之也。長沙公於淵明如此,而淵明乃以教戒自任,其臨別贈言之際,有〔進簣雖少,終在為山〕之句。嗚呼!淵明亦可謂賢矣。杜子美數訪從孫濟,而不免於防猜,故其詩云:〔所來為宗族,亦不為盤飧〕,〔勿受外嫌猜,同姓古所敦。〕觀長沙公與濟,尊祖之義掃地矣。〕

此條引文見《韻語陽秋》卷二十,文字稍異。

丹陽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賢者豹隱墟落,固當和光同塵,雖舍者爭席奚病,而況於杯酒之間哉?陶淵明、杜子美,皆一世偉人也,每田父索飲,必使之畢其歡而盡其情而後去。淵明詩云:
清晨聞叩門,倒裳往自開。問子為誰歟,田父有好懷。
壺漿遠見候,疑我與時乖。

子美詩云:〔田翁逼社日,邀我嘗春酒。〕〔叫婦開大瓶,盆中為吾取。〕二公皆有位者也,於田父何拒焉?至於田父有〔一世皆尚同,願君汩其泥〕之說,則姑守陶之介,〔久客惜人情,如何拒鄰叟〕,則何妨杜之通乎?〕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二十,文字微異。

《捫虱新話》:〔老杜詩當是詩中六經,他人詩乃諸子之流也。杜詩有高妙語,如云:〔王侯與螻蟻,同盡隨丘墟。願聞第一義,回向心地初。〕可謂深入理窟。晉、宋以來,詩人無此句也。〔心地初〕乃《莊子》所謂〔游心於淡,合氣於漠〕之義也。〕

此條見陳善《捫虱新話》下集卷一。

程氏《演繁露》:〔老杜《七歌》:〔竹林為我啼清晝〕;蔡絛以〔竹林〕為禽名,恐穿鑿也。竹本非啼,詩人因其號風若哀,因謂之啼,何必有喙者而後能啼耶!《說文》:竹之夭然,似人之笑,因為〔笑〕字。竹豈能笑,特以象言爾。非笑而可名以笑,從懷哀者觀之,孰謂不得為啼耶?〕

此條見程大昌《演繁露》卷十三,文字微異。

洪內翰《容齋隨筆》云:〔古人酬和詩,必答其來意,非若今人為次韻所局也。觀《文選》所編何劭、張華、盧諶、劉琨、二陸、三謝諸人贈答可知已。唐人尤多,不可具載,姑取杜集數篇,略紀於此。高適寄杜公云:
〔愧爾東南西北人〕。杜則云:
〔東西南北更堪論〕。高又有詩云:
〔草《玄》今已畢,此外更何言?〕杜則云:
〔草《玄》吾豈敢,賦或似相如。〕嚴武寄杜云:
〔興發會能馳駿馬,終須重到使君灘。〕杜則云:
〔枉沐旌麾出城府,草茅無徑欲教鋤。〕杜公寄嚴詩云:
〔何路出巴山〕,
〔重巖細菊斑。遙知簇鞍馬,回首白雲間。〕嚴答云:
〔臥向巴山落月時〕,
〔籬外黃花菊對誰。跋馬望君非一度,冷猿秋鴈不勝悲。〕杜送韋迢云:
〔洞庭無過鴈,書疏莫相忘。〕迢云:
〔相憶無南鴈,何時有報章。〕杜又云:
〔雖無南過鴈,看取北來魚。〕郭受寄杜云:
〔春興不知凡幾首〕。杜答云:
〔藥裹關心詩總廢〕。皆如鐘磬在格,扣之則應,往來反復,於是乎有餘味矣。〕

此條見洪邁《容齋隨筆》卷十六。

《黃常明詩話》:〔杜詩有用一字凡數十處不易者,如〔緣江路熟俯青郊〕,〔傲睨俯峭壁〕,〔展席俯長流〕,〔杖藜俯沙渚〕,〔此邦俯要衝〕,〔四顧俯層巔〕,〔旌頭俯洞瀍〕,〔層臺俯風渚〕,〔游目俯大江〕,〔江檻俯鴛鴦〕。其餘一字屢用若此類甚多,不可具述。〕

此條見黃徹(字常明)《溪詩話》卷七,文字微異。

《螢雪叢說》:〔老杜詩詞,酷愛下〔受〕字,蓋自得之妙,不一而足。如〔脩竹不受暑〕,〔輕燕受風斜〕,〔吹面受和風〕,〔野航恰受兩三人〕,誠用字之工也。然其所以大過人者無他,只是平易,雖曰似俗,其實眼前事爾。〔老妻畫紙為棋局,稚子敲針作釣鉤〕,以〔老〕對〔稚〕,以其妻對其子,無如此之親切,又是閨門之事,宜與知者道。〕

此條今傳俞成撰《螢雪叢說》二卷本不載。

《黃常明詩話》:〔數物以個,謂食為喫,甚近鄙俗,獨杜屢用:〔峽口驚猿聞一個〕,〔兩個黃鸝鳴翠柳〕,〔卻遶井欄添個個〕;《送李校書》云:〔臨岐意頗切,對酒不能喫〕,〔樓頭喫酒樓下臥〕,〔但使殘年飽喫飯〕,〔梅熟許同朱老喫〕。蓋篇中大概奇特,可以映帶者也。〕

此條見《溪詩話》卷七。

《捫虱新話》:〔韓以文為詩,杜以詩為文,世傳以為戲。然文中要自有詩,詩中要自有文,亦相生法也。文中有詩,則句語精確;詩中有文,則詞調流暢。謝玄暉曰:〔好詩圓美流轉如彈丸。〕此所謂詩中有文也。唐子西曰:〔古文雖不用偶儷,而散句之中,暗有聲調,步驟馳騁,亦有節奏。〕此所謂文中有詩也。觀子美到夔州以後詩,簡易純熟,無斧鑿痕,信是如彈丸矣。〕

此條見《捫虱新話》上集卷一,文有刪節。

《黃常明詩話》:〔子美云:〔設網提綱萬魚急。〕蓋指聚斂之臣,苛法侵漁,使民不聊生,乃〔萬魚急〕也。又云:〔能者操舟疾若風,撐突波濤挺叉入。〕小人舞智趨時,巧宦數遷,所謂〔疾若風〕也。殘民以逞,不顧傾覆,所謂〔挺叉入〕也。〔日暮蛟龍改窟穴,山根鱣鮪隨雲雷。〕魚不得其所,龍豈能安居,君與民猶是也。此與六義比興何異?〔吾徒胡為縱此樂,暴殄天物聖所哀〕。此樂而能戒,又有仁厚意,亦如〔前王作網罟,設法害生成〕,不專為取魚也。退之《叉魚》曰:〔觀樂憶吾僚。〕異此意矣。〕

此條見《溪詩話》卷三,文字稍異。

《黃常明詩話》:〔賈生、終童,欲輕事征伐。大抵少年躁銳,使綿歷老成,當不如此。昔人欲沉孫武於五湖,斬白起於長平,誠有謂哉!嘗愛老杜云:
慎勿吞青海,無勞問越裳。大君先息戰,歸馬華山陽。

又有
〔安得壯士挽天河,淨洗甲兵長不用〕,
〔安得務農息戰鬥,普天無吏橫索錢〕,
〔願戒兵猶火,恩加四海深〕,
〔不眠憂戰伐,無力正乾坤〕。其愁歎憂戚,蓋以人主生靈為念。孟子以善言陳戰為大罪,我戰必克為民賊。仁人之心,易地皆然。〕

此條見《溪詩話》卷一。

《捫虱新話》:〔陶淵明詩:〔采菊東蘺下,悠然見南山。〕采菊之際,無意於山,而景與意會,此淵明得意處也。而老杜亦曰:〔夜闌接軟語,落月如金盆。〕予愛其意度閑雅,不減淵明,而語句雄健過之。每詠此二詩,便覺當時清景盡在目前,而二公寫之筆端,殆若天成,茲為可貴。〕

此條見《捫虱新話》下集卷三。

《古今詞話》:〔蜀人《將進酒》,嘗以為少陵詩,作《瑞鷓鴣》唱之:
昔時曾從漢梁王,濯錦江邊醉幾場。拂石坐來衫袖冷,踏花歸去馬蹄香。
當初酒賤寧辭醉,今日愁來不易當。暗想舊遊渾似夢,芙蓉城下水茫茫。

〕此詩或謂杜甫,或謂鬼仙,或謂曲詞,未知孰是。然詳味其言,唐人語也。首先有〔曾從漢梁王〕之句,決非子美作也。況集中不載,灼可見矣。不知楊曼倩何所據云。

卷二

 《三山老人語錄》曰:〔子美送嚴武還朝詩云:〔公若登台輔,臨危莫愛身。〕是勸以仗節死義也。〕

此條亦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十三,文字微異。

橫浦張子韶《心傳錄》曰:〔讀子美〔野色更無山隔斷,天光直與水相通〕,已而嘆曰:〔子美此詩,非特為山光野色,凡悟一道理透徹處,往往境界皆如此也。〕〕

此條見張九成《橫浦心傅》卷上。

東萊呂居仁曰:〔詩每句中須有一兩字響,響字迺妙指。如子美〔身輕一鳥過〕〔輕燕受風斜〕,〔過〕字、〔受〕字,皆一句響字也。〕

此條見《橫浦心傅》卷上。

丹陽洪景盧《容齋隨筆》曰:〔張文潛暮年在宛丘,何大圭方弱冠,往謁之;凡三日,見其吟哦老杜《玉華宮》詩不絕口。大圭請其故,曰:〔此章乃風雅鼓吹,未易為子言。〕大圭曰:〔先生所賦,何必減此?〕曰:〔平生極力模寫,僅有一篇稍似之,然未可同日語也。〕遂誦其《離黃州》詩,偶同此韻,曰:
扁舟發孤城,揮手謝送者。山回地勢捲,天豁江面瀉。
中流望赤壁,石腳插水下。昏昏煙霧嶺,歷歷漁樵舍。
居夷實三載,鄰里通假借。別之豈無情,老淚為一灑。
篙工起鳴鼓,輕櫓健於馬。聊為過江宿,寂寂樊山夜。

此其音響節奏,固似之矣,讀之可嘿喻也。〕

此條見《容齋隨筆》卷十五,文字稍異。

橫浦張子韶《心傳錄》曰:〔陶淵明辭云:〔雲無心而出岫,鳥倦飛而知還。〕杜子美云:〔水流心不競,雲在意俱遲。〕若淵明與子美相易其語,則識者往往以謂子美不及淵明矣。觀其云〔雲無心〕、〔鳥倦飛〕,則可知其本意。至於〔水流〕而〔心不競〕,〔雲在〕而〔意俱遲〕,則與物初無間斷,氣更混淪,難輕議也。〕

此條見《橫浦心傅》卷中。

丹陽洪景盧《容齋隨筆》曰:〔江山登臨之美,泉石賞翫之勝,世間佳境也,觀者必曰〔如畫〕。至於丹青之妙,好事君子嗟嘆之不足者,則又以〔逼真〕目之。如老杜〔人間又見真乘黃〕、〔時危安得真致此〕、〔悄然坐我天姥下〕、〔斯須九重真龍出〕、〔憑軒忽若無丹青〕、〔高堂見生鶻〕、〔直訝松杉冷,兼疑菱荇香〕之句是也。以真為假,以假為真,均之為妄境耳。人生萬事如是,何特此耶!〕

此條見《容齋隨筆》卷十六,文有刪節。

山谷黃魯直《詩話》曰:〔陶淵明《責子詩》云:
白髮被兩鬢,肌膚不復實。雖有五男兒,總不好紙筆。
阿舒已二八,懶惰故無匹。阿宣行志學,而不愛文術。
雍端年十三,不識六與七。通子垂九齡,但覓梨與栗。
天運苟如此,且進杯中物。

觀淵明此詩,想見其人慈祥戲謔可觀也。俗人便謂淵明諸子皆不肖,而淵明愁嘆見於詩耳。〕又云:〔杜子美詩云:〔陶潛避俗翁,未必能達道。觀其著詩集,頗亦恨枯槁。達生豈是足,默識蓋不早。有子賢與愚,何其挂懷抱。〕子美困頓於三川,蓋為不知者詬病,以為拙於生事,又往往譏議宗文、宗武失學,故聊解嘲耳。其詩名曰《遣興》,可解也。俗人便謂譏議淵明,所謂癡人前不得說夢也。〕

此條亦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三,作〔山谷云〕,文字幾乎全同。

東坡《蘇子瞻詩話》曰:〔僕嘗夢見人云是杜子美,謂僕曰:〔世人多誤會予《八陣圖》詩:〔江流石不轉,遺恨失吞吳。〕世人皆以為先主、武侯皆欲與關羽復仇,故恨不能滅吳,非也。我意本謂吳蜀唇齒之國,不當相圖,晉之所以能取蜀者,以蜀有吞吳之意,此為恨耳。〕〕

此條見《東坡題跋》卷二。

王彥輔《麈史》曰:〔子美善用故事及常語,多倒其句而用之,蓋如此則語峻而體健。如〔露從今夜白,月是故鄉明〕之類是也。〕

此條見《塵史》卷中,文字頗異。

建安嚴有翼《藝苑雌黃》曰:〔劉夢得詩云:
朱雀橋邊野草花,烏衣巷口夕陽斜。舊時王謝堂前燕,飛入尋常百姓家。

朱雀橋、烏衣巷烏衣,謂鐵衣也。皆金陵故事。《輿地志》:晉時王導自立烏衣宅,宋時諸謝曰〔烏衣之聚〕,皆此巷也。王氏、謝氏乃江左衣冠之盛者,故杜甫詩云:〔王謝風流遠〕,又云:〔從來王謝郎〕,是也。比觀劉斧《摭遺》小說,又曰:王榭,金陵人。世以航海為業。一日海中失船,泛一木登岸。見一翁一嫗,皆衣皁。引榭至所居,乃烏衣國也。以女妻之。既久,榭思歸,復乘雲軒泛海,至其家,有二燕棲於梁上,榭以手招之,即飛來臂上。取片紙書小詩繫於燕尾,曰:
誤到華胥國裏來,玉人終日苦憐才。雲軒飄去無消息,灑淚臨風幾日迴。

來春,燕又飛來榭身上,有詩云:〔昔日相逢冥數合,如今暌遠是生離。來春縱有相思字,三月天南無鴈飛。〕至來歲竟不至。因目榭所居為烏衣巷。劉斧乃改〔謝〕為〔榭〕,以王榭為一人姓名。其言既怪誕,遂托名於錢希白,終篇又取劉夢得詩以實其事。希白不應如此之謬,是直劉斧之妄言耳,不足信也。〕

此條亦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後集卷十二,而文字詳略頗異。《叢話》引《藝苑雌黃》後,又續引《六朝事跡》。

鳳臺王彥輔《麈史》曰:〔古之善賦詩者,工於用人語,渾然若出於己意。予於李杜見之。顏延年《赭白馬賦》曰:〔旦刷幽燕,晝秣荊越。〕子美《驄馬行》曰:〔晝洗須騰涇渭深,夕趨可刷幽并夜。〕太白《天馬歌》曰:〔雞鳴刷燕晡秣越〕。蓋皆用顏賦也。韓退之曰:〔李杜文章在,光焰萬丈長。〕信哉!〕

此條見《塵史》卷中,文字稍異。

鳳臺王彥輔《麈史》曰:〔世言子美卒於耒陽,故《寰宇記》亦載其墳在縣北二里,不知何緣得此。《新唐書》乃稱耒陽令遺白酒牛肉,一夕而卒。此承襲傳聞而未嘗核實故也。得臣觀子美僑寄巴峽三歲,大曆三年二月始下峽,流寓荊南,徙泊公安。久之,方次岳陽。即四年冬末也。既過洞庭,入長沙,乃五年之春。四月,遇臧玠之亂,倉皇往衡陽,抵耒陽,舟中伏枕,又畏瘴癘,復沿湘而下,故有《迴棹》之作。其末云:〔篙師煩爾送,朱夏及寒泉。〕又《登舟將適漢陽》云:〔春宅棄汝去,秋帆催客歸。〕蓋《迴棹》在夏末,此篇已入秋矣。繼之以《暮秋將歸秦留別湖南幕府親友》云:〔北歸衝雨雪,誰憫敝貂裘?〕則子美北還之跡,見此三篇為詳,安得卒於耒陽耶?要之,卒當在潭岳之間,秋冬之際。按元微之《子美墓誌》稱:〔子美之孫嗣業,啟子美之柩,襄祔事於偃師,途次於荊,……拜余為誌,辭不能絕。〕其係略曰:〔嚴武狀為工部員外郎參謀軍事,旋又棄去,扁舟下荊楚,竟以寓卒,旅殯岳陽〕。〕

此條見《塵史》卷中,文字稍異。

丹陽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老杜寄身於兵戈騷屑之中,感時對物,則悲傷係之,如〔感時花濺淚〕是也,故作詩多用一〔自〕字。《田父泥飲》詩云:〔步屧隨春風,村村自花柳。〕《遣懷》詩云:〔愁眼看霜露,寒城菊自花。〕《憶弟》詩云:〔故園花自發,春日鳥還飛〕《日暮》詩云:〔風月自清夜,江山非故園。〕《滕王亭子》詩云:〔古墻猶竹色,虛閣自松聲。〕言人情對景,自有悲喜,而初不能累無情之物也。〕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一,文字微異。

臨川王介甫曰:〔老杜云:〔無人覺來往。〕下得〔覺〕字大好。〔暝色赴春愁〕,下得〔赴〕字大好。若下〔見〕字、〔起〕字,即小兒言語。足見吟詩要一字、兩字工夫也。〕

此條亦見《諸家老杜詩評》卷一,云出《鍾山語錄》。

丹陽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子美《曹將軍丹青引》云:〔將軍魏武之子孫,於今為庶為清門。〕元微之《去杭州》詩亦云:〔房杜王魏之子孫,雖及百代為清門。〕則知子美於當時已為詩人所欽伏如此。殘膏餘馥,霑丐後人,宜哉!故微之云:〔詩人已來,未有如子美者〕也。〕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一,文字微異。

莆陽鄭景韋《離經》曰:〔李謫仙,詩中龍也,矯矯焉不受約束。杜子美則麟遊靈囿,鳳鳴朝陽,自是人間瑞物。二豪所得,殆不可以優劣論也。〕

《說郛》(商務本)卷三十一載鄭厚(字景韋)撰《藝圃折中》亦載此條,〔自是人間瑞物〕以上全同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子美詩以後二句續前二句處甚多。如《喜弟觀到》詩云:
待爾嗔烏鵲,拋書示鶺鴒。枝間喜不去,原上急曾經。
《晴》詩云:
啼烏爭引子,鳴鶴不歸林。下食遭泥去,高飛恨久陰。

《江閣臥病》詩云:
滑憶彫菰飯,香聞錦帶羹。溜匙兼暖腹,誰欲致盃甖。

《寄張山人》詩云:
曹植休前輩,張芝更後身。數篇吟可老,一字買堪貧。

如此之類多矣。此格起於謝靈運,《過廬陵王墓下詩》云:
延州協心許,楚老惜蘭芳。解劍竟何及,撫墳徒自傷。
李太白亦時有此格,〔毛遂不墮井,曾參寧殺人!虛言誤公子,投杼惑慈親〕是也。〕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一,文字微異。

丹陽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五言律詩於對聯中十字作一意,詩家謂之十字格。如老杜《放船》詩云:〔直愁騎馬滑,故作泛舟迴。〕《對雨》詩云:〔不愁巴道路,恐濕漢旌旗。〕《江月》詩云:〔天邊長作客,老去一霑巾〕是也。〕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一,文有刪節。

建安嚴有翼《藝苑雌黃》曰:〔古人用韻,如《文選》古詩、杜子美、韓退之,重複押韻者甚多。
《文選》〔古詩〕押二〔促〕字,
曹子建《美女篇》押二〔難〕字,
謝靈運《述祖德詩》押二〔人〕字,《南圖詩》押二〔同〕字,
《初去郡詩》押二〔生〕字,
沈休文《鍾山應教》詩押二〔足〕字,
任彥昇《哭范僕射》詩押三〔情〕字、兩〔生〕字,
陸士衡《赴洛》詩押二〔心〕字,
《猛虎行》押二〔陰〕字,
《擬古詩》押二〔音〕字,
《豫章行》押二〔陰〕字,
阮嗣宗《詠懷詩》押二〔歸〕字,
王正長《雜詩》押二〔心〕字,
張景陽《雜詩》押二〔生〕字,
江淹《雜體詩》押二〔門〕字,
王仲宣《從軍詩》押二〔人〕字。
杜子美、韓退之蓋亦傚古人之作。
子美《飲中八仙歌》押二〔船〕字、二〔眠〕字、二〔天〕字、三〔前〕字,
《園人送瓜》詩押二〔草〕字,
《上後園山腳》押二〔梁〕字,
《北征》押二〔日〕字,
《夔州詠懷》押二〔旋〕字,
《贈李祕書》押二〔虛〕字,
《贈李邕》押二〔厲〕字,
《贈汝陽王》押二〔陵〕字,
《喜岑薛遷官》押二〔萍〕字。
退之《贈張籍》詩押二〔更〕字、二〔狂〕字、二〔鳴〕字、二〔光〕字,
《岳陽樓別竇司直》押二〔向〕字,
《李花》押二〔花〕字,
《雙鳥》押二〔州〕字、二〔頭〕字、二〔秋〕字、二〔休〕字,
《和盧郎中送盤谷子》押二〔行〕字,
《示爽》押二〔然〕字,
《叉魚》押二〔銷〕字,
《寄孟郊》押二〔奧〕字。其餘詩人用韻如此者亦多,意到即押爾。如子美《彭衙行》則用數韻:艱、山、顏、還、攀、間、關,在二十八山字韻;聞、雲,在二十文字韻;飧、魂、門、昆,在二十三魂字韻;餐、寒、干、歡、肝,在二十五寒字韻;椽、煙、前,在一先字韻;嗔,在十七真字韻。此則古詩用韻不拘,雖今人亦有之,非但唐人用韻如此也。〕按《唐韻》已有獨用、同用之分,非本朝始有《韻略》獨用、通用之限也。

此條王觀國《學林》卷八《詩重韻》條、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十七引《學林新編》較此為詳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子美《客夜》詩云:〔客睡何曾著,秋天不肯明。〕《陪王使君泛江》詩云:〔山豁何時斷,江平不肯流。〕〔不肯〕二字含蓄,甚佳,故杜兩用之,與陶淵明詩謂〔日月不肯遲,四時相催迫〕同意。〕

此條引文見《韻語陽秋》卷一,文字稍異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杜甫、李白以詩齊名,韓退之詩云:〔李杜文章在,光焰萬丈長。〕似未易以優劣也。然甫詩思苦而語奇,白詩思疾而語豪。甫集中言白詩處甚多,如曰:〔李白一斗詩百篇〕,如曰:〔清新庾開府,俊逸鮑參軍〕,〔何時一樽酒,重與細論文〕,似譏其太俊快。白論甫則曰:
飯顆山頭逢杜甫,頭戴笠子日卓午。為問因何太瘦生,只為從來作詩苦。
似譏其太愁肝腎也。杜牧詩云:
杜詩韓集愁來讀,似倩麻姑癢處抓。天外鳳凰誰得髓,無人解合續絃膠。
則杜甫詩,唐朝已來一人而已,豈白所能望耶?〕

此條引文見《韻語陽秋》卷一。

古汳高元之《荼甘錄》曰:〔杜子美《哀貶台州鄭司戶虔》詩云:〔《薈蕞》何技癢。〕薈,烏外切,草多貌;蕞,在最切,又徂外切,小也。虔自謂著書雖多,而皆碎小之事也。後人傳寫誤為《會粹》,謂會集其純粹,失之遠矣。癢,以兩切,痒也。謂人有技藝,不能自忍,如人之癢也。甫謂虔私著國史者,不能自忍也爾。唐史氏謂虔集當世事,著書八十篇,目其書為《會粹》,亦承襲之誤矣。《又示宗武》詩云:〔暇日從時飲〕。暇,讀為假,古雅切。屈平《離騷》:〔聊暇日以媮樂。〕又宋玉《九章》:〔聊暇日以須時。〕是也。〕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近時論詩,皆謂對偶不切,則失之簏;太切,則失之俗。如江西詩社所作,慮失之俗也。老杜《江陵》詩云:〔地利西通蜀,天文北照秦。〕《秦州》詩云:
水落魚龍夜,山空鳥鼠秋。〕〔叢篁低地碧,高柳半天青。
《豎子》詩云:〔柤梨且綴碧,梅杏半傳黃。〕如此之類,可謂對偶太切矣,又何俗乎?如云:〔雜蕊紅相對,他時錦不如〕,〔磨滅餘篇翰,平生一釣舟〕之類,雖對不求太切,而未嘗失格律也。學詩者當審此也。〕

此條引文見《韻語陽秋》卷一。

馬永卿《嬾真子錄》曰:〔古人吟詩絕不草草,至於命題,各有深意。老杜《獨酌》詩云:
步屧深林晚,開樽獨酌遲。仰蜂粘落絮,行蟻上枯梨。
《徐步》詩云:
整履步青蕪,荒庭日欲晡。芹泥隨燕觜,花蕊上蜂鬚。

且獨酌則無獻酬也,徐步則非奔走也,以故蜂蟻之類微細之物皆能見之也。若夫與客對談,急趨而過,則何暇詳視至於如是哉?〕

此條引文見《嬾真子錄》卷一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〔水田飛白鷺,夏木囀黃鸝〕,李嘉祐詩也。王摩詰衍之為七言曰:〔漠漠水田飛白鷺,陰陰夏木囀黃鸝。〕而興益遠。〔九天閶闔開宮殿,萬國衣冠拜冕旒〕,王摩詰詩也;杜子美刪之為五言曰:〔閶闔開黃道,衣冠拜紫宸。〕而語益工也。〕

此條引文見《韻語陽秋》卷一,蓋撮合李肇《唐國史補》卷上與陳師道《後山詩話》之說而成。

古汳高元之《荼甘錄》曰:〔自古工詩者,未嘗無興也。睹物有感焉,則有興。今之作詩,以興近乎訕也,故不敢作,而詩之一義廢矣。老杜《萵苣》詩云:
兩旬不甲拆,空惜埋泥滓。野莧迷汝來,宗生實於此。
皆興小人盛而掩抑君子也。至高適《題處士園》則云:
耕地桑柘間,地肥菜常熟。為問葵藿資,何如廟堂肉。
則近乎訕矣。作詩者苟知興之與訕異,始可與言詩矣。〕

此條仇兆鰲《杜詩詳注》卷十五曾加徵引,只易四字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詩人讚美同志詩篇之善,多比珠璣、璧玉、錦繡、花草之類,至杜子美則豈肯作此陳腐語耶?如《寄岑參》詩云:
〔意愜關飛動,篇終接混茫。〕《夜聽許十誦詩》云:
〔精微穿溟涬,飛動摧霹靂。〕《贈盧琚》詩云:
〔藻翰唯牽率,湖山合動搖。〕《贈鄭諫議》詩云:
〔毫髮無遺恨,波瀾獨老成。〕《寄李白》詩云:
〔筆落驚風雨,詩成泣鬼神。〕《贈高適》詩云:
〔美名人不及,佳句法如何。〕皆驚人語也。視餘子,其神芝之與腐菌哉!〕

此條引文見《韻語陽秋》卷三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子美詩善用《文選》語,故宗武亦習之不置,所謂〔熟精《文選》理,休覓綵衣輕〕,又云:〔呼婢取酒壺,續兒誦《文選》〕,是也。〕

此條引文見《韻語陽秋》卷三。

馬永卿《嬾真子錄》曰:〔長安慈恩寺塔,有唐進士題名石刻。僕讀藏經,因謾記之:唐玄奘法師,貞觀三年八月,往五印度取經,十九年正月,復至京師,得如來舍利一百五十粒,梵夾六百五十七部,始居洪福寺翻譯,至二十二年,皇太子治為文德皇后於宮城南晉昌里建大慈恩寺,寺成,令玄奘居之。永徽二年,師乃於寺造塼浮屠以藏梵本,恐火災也。所以謂之鴈塔者,用西域故事也。王舍城之中有僧婆窣堵波。僧婆者,唐言鴈;窣堵波者,唐言塔也。師至王舍城,嘗禮是塔,因問其因緣。云:昔此地有伽藍依小乘食三淨食,三淨者,謂鴈也、犢也、鹿也。一日,眾僧無食,仰見群鴈翔飛,輒戲言曰:今日眾僧闕供,摩訶薩埵宜知之,好施謂之薩埵。其引前者應聲而墜,眾僧飲泣,遂依大乘,更不食三淨,仍建塔,以鴈埋其下,故師因此名塔。其後遂為游人盛集之地。故老杜有《同諸公登慈恩寺塔》詩。〕

此條引文見《嬾真子錄》卷二,文有刪節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作詩在於鍊字,如老杜〔飛星過水白,落月動簷虛〕,是鍊中間一字;〔地坼江帆隱,天清木葉聞〕,是鍊末後一字;《酬李都督早春》詩云:〔紅入桃花嫩,青歸柳葉新〕,若非〔入〕與〔歸〕二字,則與兒童之詩何異?〕

此條所引葛常之語,不見今傳本《韻語陽秋》。《詩話總龜》後集卷二十四、元人王構編《修辭鑒衡》卷一,皆云出《韻語陽秋》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《七哀詩》起於曹子建,其次則王仲宣、張孟陽也。釋詩者謂病而哀,義而哀,感而哀,悲而哀,耳目聞見而哀,口歎而哀,鼻酸而哀,謂一事而七者具也。子建之《七哀》,在於獨棲而思婦。仲宣之哀,在於棄子之婦人。張孟陽之哀,在於已毀之園寢。是皆一哀而七者具也。老杜之《八哀》,則所哀者八人也。王思禮、李光弼之武功,蘇源明、李邕之文翰,汝陽、鄭虔之多能,張九齡、嚴武之政事,皆不復見矣。蓋當時盜賊未息,歎舊懷賢而作者也。〕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四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杜甫累不第,天寶十三載,明皇朝獻太清宮、饗廟及郊,甫奏賦三篇。帝奇之,使待制集賢院,命宰相試文章,故有《贈集賢崔于二學士》詩:〔昭代將垂白,途窮乃叫閽。氣衝星象表,詞感帝王尊。天老書題目,春官驗討論。倚風遺鷁路,隨水到龍門。〕是時陳希烈、韋見素為宰相,而崔國輔、于休烈者,皆集賢學士也。故末句云〔謬稱三賦在,難述二公恩〕,可謂不忘於藻鑑之重者也。按唐史,是歲八月,見素代陳希烈為宰相。而甫集有上見素詩云:〔持衡留藻鑑,聽履上星辰。〕則甫之文為見素所賞,非希烈也。〕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五,文字稍異。

古汳高元之《荼甘錄》曰:〔子美於天寶十三載獻《西嶽賦》,故集有《贈獻納使田舍人》詩云:
舍人退食收封事,宮女開函近御筵。曉漏追飛青瑣闥,晴窗點檢白雲篇。
末章云:〔揚雄更有《河東賦》,唯待吹噓送上天。〕其云〔更有《河東賦》〕,當是獻《西嶽賦》時也。〕

此條亦見《韻語陽秋》卷六,文字稍異,但不云〔古汳高元之《荼甘錄》曰〕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老杜當干戈騷屑之際,間關秦隴,負薪拾梠,餔糒不給,困躓極矣。自至蜀依裴冕,始有草堂之居。觀其經營來往之勞,備載於詩,皆可考也。其曰〔萬里橋西宅,百花潭北莊〕者,言其地也。〔經營上元始,斷手寶應年〕,言其時也。〔雪裏江船渡,風前徑竹斜。寒魚依密藻,宿鷺起圓沙〕,言其景物也。至於〔草堂塹西無樹林,非子誰復見幽心〕,則乞榿木於何少府之詩也。〔草堂少花今欲栽,不問綠李與黃梅〕,則乞果栽於徐少卿之詩也。王侍御攜酒草堂,則喜而為詩曰:〔故人能領客,攜酒重相看。〕王錄事許草堂貲不到,則戲而為詩曰:〔為嗔王錄事,不寄草堂貲。〕蓋其流離貧窶之餘,不能以自給,皆因人而成也。其經營之勤如此。然未及黔突,避成都之亂,入梓居閬,其心則未嘗一日不在草堂也。遣弟檢校草堂,則曰:
〔鵝鴨宜長數,柴荊莫浪開。〕寄題草堂,則曰:
〔尚念四小松,蔓草易拘纏。〕送韋郎歸成都,則曰:
〔為問南溪竹,抽梢合過牆?〕途中寄嚴武,則曰:
〔常苦沙崩損藥欄,也從江檻落風湍。〕每致意如此。及成都亂定,再依嚴武為節度參謀,復歸草堂,則曰:
〔不忍竟捨此,復來薙榛蕪。入門四松在,步屧萬竹疏。〕則其喜可知矣。未幾,嚴武卒,徬徨無依,復捨之而去。以唐史及公詩考之,草堂斷手於寶應之初,而永泰元年四月,嚴武卒。是秋公寓夔州雲安縣。有此草堂者,終始祇得四載,而其間居梓閬三年,公詩所謂〔三年奔走空皮骨〕是也,則安居草堂,僅閱歲而已。其起居寢興之適,不足以償其經營往來之勞,可謂一世之羈人也。然自唐至今已數百載,而草堂之名,與其山川草木,皆因公詩以為不朽之傳,蓋公之不幸,而其山川草木之幸也。〕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六,文字稍異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張均、張兄弟承襲父寵,致位嚴近,皆負文材,覬覦端揆。明皇欲相均而抑於李林甫,欲相而奪於楊國忠,自此各懷觖望。安祿山盜國,相祿山,而均亦受偽命。肅宗反正,兄弟各論死,非房琯力救,豈能免乎!老杜贈均詩云:
通籍踰青瑣,亨衢照紫泥。靈虯傳夕箭,歸馬散霜蹄。
言均為中書舍人、刑部尚書時也。贈詩云:
翰林逼華蓋,鯨力破滄溟。天上張公子,宮中漢客星。
尚寧親公主,禁中置宅也。二人恩寵烜赫如是,則報國當如何?而乃斁亂天理,下比逆賊反噬其主,夫豈人類也哉!〕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七,文字微異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《北征》詩:
經年至茅屋,妻子衣百結。慟哭松聲回,悲泉共幽咽。
平生所嬌兒,顏色白勝雪。見爺背面啼,垢膩腳不襪。

方是時,甫方脫身於萬死一生之地,得見妻兒,其情如是。洎至秦中,則有〔曬藥能無婦,應門亦有兒〕之句。至成都,則有〔老妻憂坐痺,幼女問頭風〕之句。觀其情悰,已非北征時比也。及觀《進艇》詩,則曰:〔晝引老妻乘小艇,晴看稚子浴清江。〕《江村》詩則曰:〔老妻畫紙為棋局,稚子敲針作釣鉤。〕其優游愉悅之情,見於嬉戲之間,則又異於秦益時矣。〕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十,文字微異。

古汳高元之《荼甘錄》曰:〔陶淵明《命子篇》則曰:
〔夙興夜寐,願爾斯才。爾之不才,亦已焉哉!〕其《責子篇》則曰:
〔雖有五男兒,總不好紙筆。〕〔天運苟如此,且進杯中物。〕《告儼等疏》則曰:
〔鮑叔管仲,分財無猜;歸生伍舉,班荊道舊〕,而〔況同父之人哉〕?則淵明之子未必賢也。故杜子美論之曰:〔有子賢與愚,何其掛懷抱。〕然子美與諸子,亦未為忘情者。子美《遣興》詩云:〔驥子好男兒,前年學語時。〕〔世亂憐渠小,家貧仰母慈。〕又《憶幼子》詩云:〔別離驚節換,聰慧與誰論。〕〔憶渠愁祇睡,炙背俯晴軒。〕《得家書》云:〔熊兒幸無恙,驥子最憐渠。〕《元日示宗武》云:〔汝啼吾手戰。〕觀此數詩,於諸子鍾情尤甚於淵明矣。山谷黃魯直乃云:〔杜子美困於三川,蓋為不知者詬病,以為拙於生事,又往往譏宗武失學,故寄之淵明爾。俗人便為譏病,所謂癡人面前不得說夢〕。〕

此條全見宋刻本《韻語陽秋》卷十,但不云〔古汳高元之《荼甘錄》曰〕。本書第67條亦有類似記載,但作〔山谷黃魯直詩話曰〕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月輪當空,天下之所共視,故謝莊有〔隔千里兮共明月〕之句,蓋言人雖異處,而月則同瞻也。老杜當兵戈騷屑之際,與其妻各居一方,自人情視之,豈能免閨門之念,而他詩未嘗一及之。至於明月之夕,則遐想長思,屢形詩什。《月夜》詩云:〔今夜鄜州月,閨中祇獨看。〕繼之曰:〔香霧雲鬟濕,清輝玉臂寒〕《一百五日夜對月》詩云:〔無家對寒食,有淚如金波。〕繼之曰:〔仳離放紅蕊,想象嚬青蛾。〕《江月》詩云:〔江月光於水,高樓思殺人。〕繼之曰:〔誰家挑錦字,燭滅翠眉嚬。〕其數致意於閨門如此,其亦謝莊之意乎?〕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十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老杜《省宿》詩云:〔明朝有封事,數問夜如何?〕蓋愛君欲諫之心切,則通夕為之不寐,想其犯顏逆耳,必不為身謀也。〕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十一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《成都記》:〔杜主自天而降,稱望帝。好稼穡,治郫城。後望帝死,其魂化為鳥,名曰杜鵑。〕故子美云:〔昔日蜀天子,化為杜鵑似老烏。〕又曰:〔古時杜宇稱望帝,魂作杜鵑何微細。〕又曰:〔我見常再拜,重是古帝魂。〕《博物志》稱〔杜鵑生子,寄之他巢,百鳥為飼之。〕故子美云:〔生子百鳥巢,百鳥不敢嗔。乃為餧其子,禮若奉至尊。〕又云:〔寄巢生子不自啄,群鳥至今為哺雛。〕子美集中杜鵑詩、行凡三篇,皆以杜鵑比當時之君,而以哺雛之鳥譏當時之臣不能奉其君,曾百鳥之不若也。最後一篇,徒言杜鵑垂血上訴,不得其所,蓋託興明皇蒙塵之時也。故末句云:〔豈思昔日居深宮,嬪嬙左右如花紅。〕〕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十六,文字微異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《古今詩話》載:子美因見病瘧者曰:〔誦吾詩可療。〕令誦〔子璋髑髏血糢糊,手提擲還崔大夫〕之句,病遂愈。余謂子美固嘗病瘧矣。其詩云:〔瘧癘三秋孰可忍。〕又云:〔三年猶瘧疾。〕子美於此時,何不自誦其詩而自已疾耶?是靈於人而不靈於己。〕夢弼謂:誦杜詩能除瘧,烏有是理?蓋言其詩辭典雅,讀之脫然,不覺沉痾之去體也。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十七,文有刪節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余嘗謂知人,雖堯帝猶以為難,而杜子美之曾老姑,乃能知唐太宗於側微之時,識房、杜輩於賤貧之日。子美乃形其語於詩曰:〔向竊窺數公,經綸亦俱有。次問最少年,虯髯十八九。子等成大名,皆因此人手。〕噫,亦何異耶!〕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十八,文字稍異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老杜《麗人行》專言秦、虢宴游之樂,末章有〔當軒下馬入錦茵,慎莫近前丞相嗔〕之句,當是謂楊國忠也。〕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十九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老杜《北征》詩云:〔憶昔狼狽初,事與古先別〕,〔不聞夏商衰,中自誅褒妲〕。其意謂明皇英斷,自誅妃子,與夏商之誅褒妲不同。老杜此語,出於愛君,而曲文其過,非至公之論也。〕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十九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子美為左拾遺,會房琯以陳濤之戰敗罷相,甫上疏力救琯。肅宗大怒,詔三司推問,宰相張鎬救之獲免。故甫《洗兵馬行》云:〔張公一生江海客,身長九尺鬚眉蒼。〕蓋感其救己也。〕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二十,文有刪略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子美避亂秦蜀,衣食不足,不免求給於人。如《贈高彭州》、《客夜》、《狂夫》、《答裴道州》、《簡韋十》,凡五篇,觀此可見其艱窘而有望於朋友故舊也。然當時能賙之者,幾何人哉!〕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二十,文有刪節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子美身遭離亂,復迫衣食,足跡半天下。自少時游吳及越,以至作諫官,奔走州縣,既皆載於《壯遊》詩矣。其後《贈韋左丞》詩云:〔今欲東入海,即將西去秦。〕則自長安之齊魯也。《贈李白》詩云:〔亦有梁宋遊,方期拾瑤草。〕則自東都之梁宋也。《發同谷縣》云:〔賢有不黔突,聖有不暖席。〕〔始來茲山中,休駕喜地僻。奈何迫物累,一歲四行役。〕則自隴右之劍南也。《留別章使君》云:
終作適荊蠻,安排用莊叟。隨雲拜東皇,掛席上南斗。

則自蜀之荊楚也。夫士人既無常產,為飢所驅,豈免仰給於人,則奔走道塗,亦理之常爾。〕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二十,文字稍異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子美高自稱許,有乃祖之風。上書明皇云:臣之述作,沈鬱頓挫,揚雄、枚皋可跂及。《壯遊》詩則自比於崔、魏、班、揚,又云:〔氣劘屈賈壘,目短曹劉牆。〕《贈韋左丞》則曰:〔賦料揚雄敵,詩看子建親。〕甫以詩雄於時,自比諸人,誠未為過。至〔竊比稷與契〕,則過矣。唐史氏稱甫好論天下大事,高而不切,豈自比稷契而然耶?至云:〔上感九廟焚,下憫萬民瘡。斯時伏青蒲,廷爭守御床〕,其忠藎亦可嘉也。〕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八,文字稍異。

葛常之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山谷黃魯直謂後山陳無己云:〔學詩如學道〕,此豈尋常雕章繪句者之可擬哉!客有謂立方言:後山詩,其要在於點化杜甫語爾。杜云:
〔昨夜月同行。〕後山則云:〔殷勤有月與同歸。〕杜云:
〔林昏罷幽磬。〕後山則云:〔林昏出幽磬。〕杜云:
〔古人日已遠。〕後山則云:〔斯人日已遠。〕杜云:
〔中原鼓角悲。〕後山則云:〔風連鼓角悲。〕杜云:
〔暗飛螢自照。〕後山則云:〔飛螢元失照。〕杜云:
〔秋覺追隨盡。〕後山則云:〔林湖更覺追隨盡。〕杜云:
〔文章千古事。〕後山則云:〔文章平日事。〕杜云:
〔乾坤一腐儒。〕後山則云:〔乾坤著腐儒。〕杜云:
〔孤城隱霧深。〕後山則云:〔寒城著霧深。〕杜云:
〔寒花只暫香。〕後山則云:〔寒花只自香。〕如此類甚多,豈非點化老杜之語而成者?立方謂不然。後山詩格律高古,真所謂〔碌碌盆盎中,見此古罍洗〕者,用語稍同,乃是讀少陵詩精熟,不覺在其筆下,又何足以病公乎?〕

此條見《韻語陽秋》卷二,文字稍異。

諸儒詩話:子美《戲作俳諧體遣悶》云:〔家家養烏鬼,頓頓食黃魚。〕〔養〕,或讀為上聲,或讀為去聲。沈存中《筆談》以〔烏鬼〕為〔烏豬〕,謂其俗呼豬作〔烏鬼〕之聲也。《蔡寬夫詩話》以〔烏鬼〕為巴俗所事神名也。《冷齋夜話》謂巴俗多事烏蠻鬼,以臨江故頓頓食黃魚耳。《緗素雜記》以鸕鶿為烏鬼,謂養之以捕魚也。然《詩辭事略》又謂楚峽之間事烏為神,所謂神鴉也。故元微之有詩云:〔病賽烏稱鬼,巫占瓦代龜。〕夢弼謂當以此《事略》之言為是也。蓋養烏鬼,食黃魚,自是兩義,皆記巴中之風俗也。峽中黃魚,極大者至數百斤,小者亦數十斤,按集有詩云:
日見巴東峽,黃魚出浪新。脂膏兼飼犬,長大不容身。
是也。然是魚豈鸕鶿之所能捕哉?彼以烏鬼為鸕鶿,其謬尤甚矣。或又曰烏鬼謂豬也,巴峽人家多事鬼,家養一豬,非祭鬼不用,故於群豬中特呼〔烏鬼〕以別之也。今並存之。

此條沈括之說見《夢溪筆談》卷十六,但未言烏鬼為烏豬。蔡居厚說見《苕溪漁隱叢話》前集卷十二引《蔡寬夫詩話》。釋惠洪說見《冷齋夜話》卷四。黃朝英說見《靖康緗素雜記》卷五。

廣陵馬永卿《嬾真子錄》曰:〔唐時前輩多自重,而後輩亦尊仰前輩而師事之,此風最為淳厚。杜工部於《蘇端薛復筵簡薛華醉歌》首云:〔文章有神交有道,端復得之名譽早。〕又云:〔坐中薛華善醉歌,醉歌自作風格老。〕且一篇之中連呼三人之名,想見當時士人一經老杜品題,即有聲價,故世願得其品題,不以呼名為恥也。近世士大夫,老幼不復篤厚,雖前輩詩中亦不敢斥後進之名,而後進亦不復尊仰前輩,可勝歎哉!〕

此條見《嬾真子錄》卷三。

《庚溪詩說》:〔士人程文,窮日力作一論,既不限聲律,復不拘詩句,尚罕得反復折難,使其理判然者。觀《赴奉先詠懷》五百言,乃聲律中老杜心跡論一篇也。自〔杜陵有布衣,老大意轉拙。許身一何愚,竊比稷與契〕,其心術祈嚮,自是稷契等人。〔窮年憂黎元,歎息腸內熱〕,與飢渴由己者何異?然常為不知者所病,故曰〔取笑同學翁〕。世不我知,而所守不變,故曰〔浩歌彌激烈〕。又云:〔非無江海志,瀟洒送日月〕,〔當今廊廟具,構廈豈云缺?葵藿傾太陽,物性固莫奪。〕言非不知隱遁為高也,亦非以國無其人也,特廢義亂倫,有所不忍。〔以茲誤生理,獨恥事干謁〕,言志大術疏,未始阿附以借勢也。為下士所笑,而浩歌自若,皇皇慕君,而雅志棲遁,既不合時,而又不少低屈,皆設疑互答,屢致意焉,非巨刃有餘,孰能之乎!中間鋪敘間關酸辛,宜不勝其戚戚。而〔默思失業徒,因念遠戍卒〕,所謂憂在天下而不為一己失得也。禹、稷、顏子不害為同道,少陵之跡江湖而心稷契,豈為過哉!《孟子》曰:〔窮則獨善其身,達則兼善天下。〕其窮也,未嘗無志於國與民;其達也,未嘗不抗其易退之節。早謀先定,出處一致矣。是時先後周復,正合乎此。昔人目元和《賀雨》詩為諫書,余特目此詩為心跡論也。〕

此條今傳本《庚溪詩說》無,《杜詩詳注》卷四引作《庚溪詩話》,查今傳本《庚溪詩話》亦無。而黃徹《溪詩話》卷十所載,與此幾乎全同,殆為《溪詩話》之誤耶?

《庚溪詩話》:〔《孟子》七篇,論君與民者居半;其餘欲得君,蓋以安民也。觀杜陵〔窮年憂黎元,歎息腸內熱〕,〔胡為將暮年,憂世心力弱〕,《宿花石戍》云:〔誰能扣君門,下令減征賦〕,《寄柏學士》云:〔幾時高議排金門,各使蒼生有環堵〕,寧令〔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〕,而志在〔大庇天下寒士〕。其仁心廣大,異夫求穴之螻蟻輩,真得孟子所存矣。東坡先生問:〔老杜何如人?〕或言似司馬遷,但能名其詩爾。愚謂老杜似孟子,蓋原其心也。〕

此條見《溪詩話》卷一,文字微異。

《古今詩話》:〔老杜〔紅飯啄餘鸚鵡粒,碧梧棲老鳳凰枝。〕此語反而意奇。退之詩云:〔入鏡鸞窺沼,行天馬度橋。〕亦傚此理。〕

此條實出《夢溪筆談》卷十四,文字稍異。

杜氏譜系
謹按《唐書‧杜甫傳》及元稹《墓誌》,晉當陽成侯預下十世而生依藝,以監察御史令於河南府之鞏縣。依藝生審言,審言善詩,官至修文館學士、尚書膳部員外郎。審言生閑,京兆府奉天縣令。閑生甫,左拾遺、尚書工部員外郎。甫生二子:宗文、宗武。夢弼今以《杜氏家譜》考之,襄陽杜氏出自晉當陽成侯預,而佑蓋其後也。佑生三子:師損、式方、從郁。師損三子:詮、愉、羔。式方五子:惲、憓、悰、恂、慆。從郁二子:牧、顓。群從中悰官最高,而牧名最著。杜氏凡五房:一、京兆杜氏;二、杜陵杜氏;三、襄陽杜氏;四、洹水杜氏;五、濮陽杜氏。而甫一派,又不在五派之中。甫與佑既同出於預,而家譜不載,何也?豈以其官不達,而諸杜不通譜系乎?何家譜之見遺也!東塾蔡夢弼因覽其譜系而為之書。

此段文字,實出馬永卿《嬾真子錄》卷一,夢弼乃損益而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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