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种境界
“老三届”，“老知青”属于特定的历史，今天，这一代人大都已年过花甲，偶尔记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，自己的心头有种种的酸楚与无奈，他人是无法知道的，有时老同学相聚说起，也是“古调虽自爱，今人多不弹”哪！
四十年前，他们有理想、有追求，传统教育下他们崇尚英雄，立志为国家和民族做一番事业，即使在学业中断，前途渺茫时也没有消减这种意志，当年，我登上城里唯一的制高点县政府院内的望火楼时写的一首《念奴娇》（登高）就能反映这种心情。“登高极目，广寒宇，万里雪吞霜吐。忽落狂飙千百丈，乱洒银花无数。北国苍然，江山尽美，惹得人自负。深情旧梦，岂能糠慨如故。 总是难表予心，这番胸臆，又把与谁诉。遥望茫茫天地漫，不见当年来处。多少风流，何人又在，共此翩跹舞。凌云壮志，麟园别后遗否？”站在望火楼上是一个人，但立足点是一代人，因为我深知我的同学、朋友他们有怎样的抱负，如果给他们机会他们将会怎样 。《赠友人》“君如遂志必凌空，不是南阳也卧龙。再别相知心曲吐，三杯热酒暖寒冬。”是真实的写照。那时是少年壮志，挥斥方遒的时期，也许就是王国维先生在《人间词话》中所说的“独上高楼，望尽天涯路”的第一种境界吧。
二十年前，他们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，沉下心来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拼搏、奋斗，但是他们知道，自己当年的目标是不会再实现了，他们仍无气馁，仍然坚持一种信念，真、善、美才是人间正道，他们在生活的困苦中磨练意志，完善自己。老同学相聚多是往昔峥嵘岁月之追忆和现实遭遇之感叹。那时我在中学教学，一次判卷之余登上双城的迎宾楼顶写的一首《沁园春》（双城）就是这种情形的描述。“举目苍苍，翠绿深红，楚楚城头。望长烟一缕，南车北去；混同几转，西水东流。暮霭弥生，晚霞残照，闹市喧嚣争自由。方数里，又几经忧患，几度沉浮。 魁星昔日曾游，奈无眼苍天风雨稠。是宽胸可纳，天高海阔；旧情未已，骨劲风遒。燕入谁门，花开何处，十万人家几户侯。横流去，谢滔滔浊浪，泛我孤舟。”能坚守自我，不为外界所动摇，这是不是王国维先生所说的“衣带渐宽终不悔，为伊消得人憔悴”的第二种境界呢？
今天，到该进入第三种境界“蓦然回首，那人却在，灯火阑珊处”的时候，“那人”在哪里？当他们蓦然回首的时候看到的又是什么呢？可以说按照当初的设计，这些人绝大多数没有成功。但是他们也有收获，他们收获了顽强拼搏后自我心灵的一种成长和完善。生活不过是一种经历，历经沧桑，一切都淡定了，重要的是在感悟之后多些心里的愉悦。知命之年我在《感怀》中写到：“人世纷纷万事匆，离身名利转如空。成功难说忧兼喜，知命不争殊与同。心境平和能致远，襟怀大度乃从容。一生康健识真趣，乐在心头自觉中。”耳顺之年在《闲居》中又有了新的认识：“老归平淡泯才情，不再龂龂苦论争。曲直是非谁看准，阴晴冷暖自分明。愁怀肠共流云散，快乐心同旭日生。尚好年光仍奋步，青山绿水又新程。”今天，老同学再相聚也少提过去，而多谈健康。这或许也是“蓦然回首”的发现吧？只不过不叫“成功”，我给它起个名字，叫“领悟”，“领悟”之后才能够自得其乐。
王国维先生的“目标—奋斗—成功”，在没有成大事业、大学问者的平常百姓面前变成了“目标—奋斗—领悟”。试想，少年立志者大有人在，中年奋斗者也不在少数，但到老成功者未必很多。时代偏差，机会错过使“老三届”“老知青”留下终生遗憾，如果能心地坦然，老来“领悟”而自得其乐，在快乐中完成心理的再一次成长不也是人生的又一种境界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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